本報記者 郝迎燦 張藝開
2021年07月29日08:14 來源:人民網-人民日報
在哈爾濱市老年公寓房間中,崔道植在進行痕跡檢驗實驗(六月八日攝)。 |
看痕知槍,觀彈識人——在新中國公安刑偵事業中,練就一雙“火眼金睛”的崔道植是一個傳奇。
崔道植,黑龍江省公安廳刑事技術處原正處級偵查員,我國第一代刑事技術警察、中國首席槍彈痕跡鑒定專家。在他60余年的刑偵生涯中,檢驗鑒定7000余件痕跡物證,參與辦理1200余起重特大案件疑難痕跡檢驗鑒定,無一差錯。
“我熱愛自己的工作崗位,上級給我的一切工作,我都是熱愛的,因為這是人民給我的……”青年崔道植在入黨申請書上是這樣寫的,隨后的歲月里他也是這樣做的。耄耋之年仍忘我工作,參與破獲久偵未破的系列案件,整理槍彈檢驗教材課件,為全國同行提供參考借鑒,榮獲“最美奮斗者”“全國離退休干部先進個人”稱號,被授予“全國公安系統一級英雄模范”獎章。
看痕知槍
——鑒定痕跡物證7000余件,無一差錯
在每個犯罪現場,作案槍支都會呈現出不同的“表情”,如同指紋看似錯綜復雜,實則紋理清晰,只不過常人難以察覺。而這細微之處,卻逃不過崔道植的眼睛。
搶劫槍支、持槍搶劫殺人……上世紀90年代,白寶山流竄于北京、新疆等地連續作案。“最初的鑒定結果表明,北京系列案件是用‘八一式’自動步槍作案,新疆系列案件是用‘五六式’半自動步槍作案,兩種槍支,不能并案。”案件偵查工作一度陷入僵局,直到崔道植接過難題。在射擊彈殼與彈頭中辨別各種纖如發絲的痕跡,是他的獨門絕技。
經過三天兩夜鑒定,崔道植作出結論:“彈殼某個細微處,經過‘八一式’自動步槍射出來的有細小橫線,可以認定北京、新疆兩地的涉案槍支是同一支‘八一式’自動步槍。”
根據崔道植的結論,專案組迅速轉變偵查方向。重大犯罪嫌疑人白寶山進入警方視野,并被最終抓獲。
重案告破的背后,是長年累月的艱辛付出。“有一段時間父親為了通過彈殼判明獵槍槍種,搜集來各種型號的獵槍,守著成箱的子彈彈殼徹夜琢磨。”崔道植的長子崔大濱回憶道。
1981年,黑龍江牡丹江市發生一起命案,致命傷為刀傷。法醫在受害者腹內發現了唯一的線索——一枚殘留指甲游離緣,推斷是犯罪嫌疑人同被害者搏斗時用力過猛,導致指甲被撕斷。但當時DNA技術還未面世,指甲鑒定技術在我國刑事技術領域仍是一片空白,指甲能成為鑒定證據嗎?
崔道植迅速建立課題,展開研究。“我收集了省警校4個班200名學生每隔20天剪下的指甲,觀察它們從最初到一年半后的高低線條排列。”崔道植發現,每片指甲有120至130根豎線,每根線的粗細和相互之間的間隙都不一樣,且豎線的排列組合因人而異,具有跟指紋一樣的鑒定價值。
崔道植讓辦案人員把所有嫌疑人的10個指甲一一剪下,“跟現場遺留的那片指甲游離緣一比對,確認與一名嫌疑人右小指游離緣樣本高度吻合,兇犯最終落網。”
凡有刑事案件必有現場,凡有現場必有痕跡。自1955年從警以來,崔道植累計檢驗鑒定痕跡物證7000余件,參與辦理1200余起重特大案件疑難痕跡檢驗鑒定,無一差錯。
不懈攻關
——完成多項科研課題,填補國內技術空白
一有涉槍案件發生,崔道植不是在實驗室里,就是在射擊場上。
“那時沒有槍彈自動識別系統,全靠人工操作。”崔道植說,“比如一把手槍膛線磨損嚴重,彈殼彈頭上留下的痕跡也會有所不同,要搞清兩者關系,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反復試驗。”崔道植曾用一把手槍擊發3000枚子彈,然后一枚一枚照相,一一比對,記錄下痕跡變化的規律。
1997年,在公安部舉辦的國際刑偵器材展會上,崔道植看到國外各式各樣的槍彈痕跡自動識別系統,“一想到我們國家沒有,當時我心里那個急啊!”
搞科研攻關?可自己已退休了,難以申請經費。崔道植便省吃儉用,用退休工資做研究。7所高等學府、3所精密儀器研究所、3家鋁廠和鋁箔片廠……5年時間里,為了突破膛線痕跡提取技術,崔道植不停奔走;為了設計理想的彈痕展平裝置,他先后設計了4種模型圖,與4家機械加工廠合作。
功夫不負有心人。最終,崔道植成功發明了一種用特制鋁箔膠片提取彈頭膛線痕跡的技術,在多個省份39家單位推廣應用;他設計制造了一種彈痕展平裝置,復制出來的膛線痕跡較以往更加清晰穩定。
“崔道植利用鋁箔膠片和彈痕展平器進行槍彈痕跡檢驗鑒定的技術,獲得了國家專利,他本可憑著專利權獲得大量經濟收益,可他說,‘專利’兩字限制了其他同行應用這個技術,于是主動放棄了專利權。”黑龍江省公安廳刑事技術總隊副總隊長滕曉龍說。
1981年以來,崔道植在槍彈痕跡檢采方面撰寫了一系列論文,完成手印、足跡、槍彈痕跡等7項科研課題,還開創了“指甲同一認定”“牙痕同一認定”的先河,研發的現場痕跡物證圖像處理、槍彈痕跡自動識別系統,填補了國內多項技術空白。
初心不忘
——“只要組織需要,我有召必回、隨召隨到”
在公寓樓下的院子里,崔道植走起路來依舊穩健,身體挺得筆直,這哪像一位87歲的老人?
問他何以老年不老,崔道植打趣道,“秘方倒是有,那就是工作。每破一個案子,我就年輕一次,每攻下一個難題,我就感覺年輕了一回。”
退休26年來,崔道植全身心投入科研攻關、傳道授業,為推動公安刑事技術創新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。他常說:“到了這個歲數,更要提著一口氣,信念不動搖,干勁就能始終如一。”
“我1953年12月6日入黨。”崔道植對自己的入黨日期記憶猶新,“是黨培養了我,這一生所有的機會都是黨和國家給予的,咋能不報答黨恩?”
崔道植1934年出生在吉林省梅河口一個佃農家庭,6歲時成了孤兒。1946年,12歲的崔道植成為一名兒童團團長。從那時起,參軍入黨就是他的志向。
“抗美援朝時我想上前線,但體檢沒過。我連哭帶鬧,非去不可!”崔道植小心翼翼地拿出光亮如新的“抗美援朝紀念章”,“他們拗不過我,把我納入候補名單,沒成想正好有人錯過報到時間,我才如愿加入志愿軍。”說到這,老人嘴角上揚,仿佛在重溫那份喜悅。
1955年,崔道植從部隊轉業至黑龍江省公安廳,成了我國第一代刑事技術警察,他先后在中央民警干校(現中國刑警學院)、哈爾濱市工人業余大學、哈爾濱醫科大學深造學習。
工作繁忙,讓崔道植和家人聚少離多。1995年6月,到了崔道植退休的日子,老伴金玉伊和孩子們本來期待著一家人“團圓”,然而退休并沒有成為崔道植事業上的“休止符”。
“只要組織需要,我有召必回、隨召隨到。”退休已26年的崔道植,仍堅守在刑偵一線。近年來,除了外出辦案,崔道植就在家中埋頭整理幻燈片,他說:“我得趕快把這幾十年的積累整理出來。專利、版權都不要,對后人有幫助就行。”
《 人民日報 》( 2021年07月29日 05 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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