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瑞祥在大連家中讀書。 　　劉 丹攝（新華社發）

北京受勛歸來，“七一勛章”獲得者、遼寧省軍區大連第十六離職干部休養所離休干部郭瑞祥——這位101歲、黨齡84年的老黨員一如往常，每天最重要的事便是學習習近平總書記的重要講話精神，了解國際國內形勢。“不學習怎么能跟得上？”書桌上3個放大鏡都摔破了邊，用膠帶纏著“還能用”。

遼寧大連旅順口區的家里，海風從窗外吹來。老人安詳地坐在沙發上接受采訪；他的身體不如以前，但聲音依然堅定而清晰：“我17歲入黨，一輩子跟黨走，談不上什么功勞。我活了101歲，在有生之年，要繼續為黨的事業奮斗！”

“不沖出去就是一個死，黨員跟我上”

1946年秋，河北省東明縣（現隸屬山東省）。“跟我沖啊！”時年26歲的郭瑞祥把上衣一脫，一手拿駁殼槍，一手拿戰刀，第一個翻越墻頭沖了出去。作為東明縣獨立營政治委員，郭瑞祥帶領黨員組成的“尖刀班”，為100多名被圍困的戰士殺出一條血路……

“不沖出包圍，部隊就全軍覆沒了。”老人眼中亮晶晶的，仿佛回到戰火紛飛的年代。

這場戰斗凌晨打響，獨立營接到任務，伏擊一股搶糧的敵軍。突然1000多名敵軍前來增援，形勢十分危急。“敵人瘋了一樣地涌出來，從東西南三面包圍了我們，北面都是水。”郭瑞祥回憶說。

敵我雙方陷入對峙。敵軍有吃有喝，獨立營的戰士們卻水米未進，眼看太陽升起又要落下，到了下午四五點鐘。“如果敵人天黑以后行動，就很被動了。”郭瑞祥十分清醒，把大家召集到一起：“不沖出去就是一個死，黨員跟我上！”

“我豁出去了，后面的戰士跟著我，像小老虎一樣沖上去！嚇得敵軍像兔子一樣四下逃跑。”郭瑞祥哈哈大笑，眉宇間英氣不減當年。

郭瑞祥的童年在河北魏縣尹野馬村度過。父親是鄉醫，給窮人看病很少要錢。11歲那年，父親因得罪地主慘遭毒打，大年初二撒手人寰。家里只剩下母親和妹妹，光景更加艱難，“冬天我拾糞，耳朵和腳都凍出血來；春天挖野菜充饑，一家人天天為吃飯發愁。”郭瑞祥說。

“共產黨領導窮人翻身求解放！”1931年，村里就有了黨的活動，年少的郭瑞祥心中涌現出希望，“有了黨，就有依靠了！”15歲開始，他就跟著大人們發傳單、送消息，積極參加黨的地下活動。1937年3月，郭瑞祥光榮加入中國共產黨。

“我們都是單線聯系，小組會半夜在墳地里開。”郭瑞祥說。“七七事變”爆發后，環境更加復雜險惡，郭瑞祥積極發展共產黨員，在村里組建起黨支部，為部隊收集了大量情報。

這次在北京受勛，郭瑞祥用左手緊緊握住顫抖的右手，一筆一畫在大紅色紀念冊上寫下“不忘初心、牢記使命”。這個初心，老人用了一生來踐行。

“初參軍就使我感到光榮，對這支武裝力量很熱愛”

1939年初，一支40多人的隊伍在郭瑞祥帶領下加入當地八路軍，不久后南下河南濮陽。

“初參軍就使我感到光榮，對這支武裝力量很熱愛。不管上級或下級都親如弟兄……”郭瑞祥飽含深情地說。

1940年，魯西南地區肖渠戰斗打響，日軍兵分兩路展開進攻。時任指導員的郭瑞祥臨危不懼，帶領一個排迂回到敵人后方突襲，“我命令戰士向日軍掃射，日軍的戰馬一聽槍響受驚了，紛紛跳墻而逃，留守日軍連死帶逃，我們乘勝追擊，繳獲了十幾匹日本戰馬、一批騎兵步槍和一挺歪把子機槍，打擊了敵人的囂張氣焰！”

部隊行軍，缺衣少食、連續作戰是常事，有時一晚上要走上百里路，郭瑞祥由此練就邊走路邊打瞌睡的“本領”。在艱苦的環境中，郭瑞祥先后參加了冀南戰斗、反“掃蕩”戰役、肖渠戰斗、曹縣東南反頑戰役等大小戰斗數十次，作戰英勇、屢立戰功。

憶往昔崢嶸歲月稠。郭瑞祥拿著一張老照片，貼在眼前看。“犧牲的人太多了，這個老戰友的尸首都沒找到。”70多年走南闖北，他一直把這些照片帶在身邊，一位位老戰友的姓名、愛好、生平，他都記得清清楚楚。

這次進京，老人家說：“這是黨內最高榮譽，我是代表犧牲的老戰友們去領獎。”

“你們要靠自己，這些都不需要知道”

這個紅色之家有條家訓：永遠不給黨和國家添麻煩。

心心念念想留在部隊，但在裁軍中復員的四女兒郭惠麗吃驚地發現，父親竟和自己的軍長用乳名稱呼。“您認識我們軍長？”“那是我的老部下。”“啊，您怎么不告訴我們？”父親板起臉來：“你們要靠自己，這些都不需要知道。”

從部隊復員的長子郭江自謀職業，又于1999年夫妻雙雙下崗。按照規定，可以申請照顧，夫妻雙方不同時下崗，老父親卻堅決不讓：“下崗的人太多了，需要照顧的人太多了，你們要用黨員的標準來要求自己。”最終，兩口子靠著自主創業挺了過來。

“爸爸，我們兄弟姐妹中，有5人參軍入伍，沒有一個當官的。”女兒跟父親打趣。“當兵就想當官？”父親不滿意了。6個兒女上山下鄉、轉業復員，從來沒依靠過父親，都在普普通通的崗位上工作直至退休。兩個兒子下崗后，開起一家小五金店，維持基本生計。

坐在郭瑞祥家中，仿佛回到上個世紀。書桌、大衣柜、沙發，都是40多年前他親手打的木工活，如今油漆剝落，斑斑駁駁；墻角的縫紉機已經傳了四代人，現在，女兒還經常用它做針線活兒……

“這是我十幾年前給爸爸買的羊毛衫。”郭惠麗從衣柜里把“羊毛衫”拿出來，絨毛早就磨禿了，摸上去薄薄的。“胳膊肘那塊破了補、補了破，后來實在沒法補，爸爸就把袖子剪掉，改成了羊毛背心，現在還常穿。”郭惠麗說。

“老首長每次換新藥，都要問問價格，他要求盡量給自己使用最普通的藥品。”遼寧省軍區大連第十六干休所護士王晶告訴記者。

在這位享受正師職待遇的老首長家里，廁所洗手盆的下水管接到一個桶里，“洗手的水還能留著沖馬桶”；喝水的缸子是兒子當兵那年帶回來的，已經用了44年……

6月29日，“七一勛章”授勛儀式結束回到駐地賓館，郭瑞祥躺在床上，一迭聲地招呼孫子郭宇光：“小光，你再給我念念習近平總書記的重要講話。”一字一句，郭宇光捧著手機念著，爺爺聽到激動的地方，不時跟著重復……

為了收看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大會直播，郭瑞祥早早守在電視前。當聽到習近平總書記講到“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一定能夠實現！”時，老人家激動得豎起大拇指，連說三個“行”。

“習近平總書記的重要講話真是感動人心、激勵斗志，我聽了以后信心百倍。中國共產黨偉大、光榮、正確，我要繼續為黨的事業奮斗！”這位百歲老人字字鏗鏘……

《 人民日報 》（ 2021年07月24日 05 版）